冰封了所有的永遠

中國時報【邱祖胤╱專訪】

藝術家容易得罪人，因為一流的藝術教育總是教他們站在正義及誠實的一方，傳奇的俄國鋼琴家加伏里洛夫（Andrei Gavrilov）就曾因批評蘇聯政權而入獄五年，差點丟掉性命。加伏里洛夫說：「鋼琴家不能忘記傳教士的使命，音樂才是我們的神，而不是鋼琴家自己。唯有如此，你才有辦法在音樂面前謙卑，毫無保留的奉獻自己。」

加伏里洛夫昨天抵達台灣，為七日將於台北國家音樂廳舉行的音樂會作準備。現年五十五歲的加伏里洛夫，眼神專注之中又帶著一絲邪氣，說話時不停摩擦著一雙大手，就像隨時準備上場的拳擊手。但當他一談到音樂及哲學，嚴肅得又像是位錙銖必較的商人。

加伏里洛夫是俄派四巨頭之一諾伊豪斯學派的嫡系傳人，他在一九七四年獲得柴可夫斯基大賽冠軍。他的演奏觸鍵變化多端，琴風氣勢凌人，連指揮大師卡拉揚都讚揚不已。

他在一九五五年生於莫斯科，父親是畫家，母親是俄派鋼琴大師涅高茲（Heinrich Neuhaus）的學生。他四歲在母親教導下學琴，十七歲考進莫斯科音樂學院成為瑙莫夫（Lev Naumov）的學生，隔年贏得柴可夫斯基大賽冠軍。

加伏里洛夫說，他很難具體說明諾伊豪斯學派對他的影響，他印象最深的是母親和老師們一再強調觸鍵的重要，永無止盡的要求，但今天的樂壇上甚至包括一些被稱為大師的人物，「彈琴是沒有觸鍵的。」

一九七九年，加伏里洛夫在英法等國演出時，公開反對蘇聯當局的相關政策，特別是限制藝術家到歐美演出，回國即遭到監禁達五年。一九八四年戈巴契夫上台後，他設法透過管道遞交萬言書，獲得釋放，被樂壇視為傳奇人物。

一九八五年加伏里洛夫赴美登台演出，獲得英雄式歡迎，之後演出及錄音的合約不斷，他卻在一九九三年隱退。

「那時我覺得我完全沒進步，每天彈出音色漂亮得不得了的鋼琴，但彈出來的聲音卻沒有靈魂。」他說：「這不是我要的，我不彈圾垃。如果我知道自己完全沒有進步，就只好準備去死。」

接下來的八年，加伏里洛夫每天看書，研究宗教及哲學，卻並未放棄鋼琴，而且幾乎廿四小時不離鋼琴，一直到二○○一年，他覺得自己有些話可說了，選擇復出。

「音樂家必須對自己誠實。」他自一九九九年後拒絕錄音，過往錄音留存的經典錄音母帶，他也不准公開。「現場演奏更重要，鋼琴家一定要設法和觀眾溝通，引爆觀眾內心深處的某些能量，我只彈這樣的音樂。」

俄國鋼琴家加伏里洛夫將在台灣演奏普羅高菲夫《第八號鋼琴奏鳴曲》，他認為這首以戰爭為命題的作品，是當今世上最高明的奏鳴曲，甚至超過貝多芬及蕭邦奏鳴曲。

「當時作曲家的太太入獄，他的內心充滿掙扎。他看到的世界，是充滿衝突、哀傷、矛盾的地方，但他又能在音樂中呈現一貫的機鋒、犬儒及辯證，這可以說是他最成熟的作品」。

加伏里洛夫是政治受難者，卻未因此而失去追求自由正義的理念，時時關心政治局勢。「政治正確是當今世上最邪惡的概念，你只要講了什麼，就可能被貼標籤，變成法西斯主義者，或共產主義者，然後就什麼事情都不能做了。」

加伏里洛夫十二月七日將在台北國家音樂廳演出普羅高菲夫第八號奏鳴曲及蕭邦的九首夜曲。